创造上海淮剧的特殊风格

上海的文化海纳百川,多少样式、多少品类的文化形态进入上海,都会在这个大熔炉、大学校里成长发展,都会在这个大家庭里享受艰难和温暖,都会有说不尽的悲欢故事值得回忆盘点,值得纪念。 

淮剧在上海的百年岁月,相当崎岖艰辛,可以说没有过多少富裕日子,但淮剧对上海文化乃至经济建设,的确作出了相当大的贡献。 

淮剧到上海来,不是来上学进修,不是来经商发财,也不是到大剧场里打天下,它是随上世纪初大量苏北难民逃到上海、靠一些粗浅老戏谋生的。淮剧艺人本身,往往就是难民。其后几十年,苏北难民不断涌来,多数成为工厂工人、码头苦力等。淮剧只能在杨树浦,闸北的三四流剧场甚至是露天大棚演出,主要为苏北同乡服务。他们进不了中心地区的大剧院,进不了主流文化的欣赏圈。淮剧艺人和淮剧观众都属于社会的底层。 

不过,从另一方面看,这种生态环境也养成了淮剧的特殊境遇和特有性格。一方面培育出了淮剧艺术的粗犷风格,一方面涵养了淮剧艺人的朴实艰苦作风,而最有意义的,是日积月累地促成了淮剧艺人和淮剧观众(绝大多数是纱厂、电车公司等产业工人)的亲密关系。我至今还记得在上海解放初期,工人翻身做主,每当某淮剧团演出好戏,散戏后遇到交通不便时,电车工会专门调出车辆,到剧场附近等候散场送客,这是其他剧种见不到的动人情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淮剧是为上海工人提供文化生活最多的剧种,也正因此,解放前后上海的淮剧团很快发展到十几个。 

戏曲艺术有它自己的发展规律。尽管艺人贫困、艺术粗糙,但只要有了观众,就会有竞争;有了竞争,就会出人、出戏、有提高,就会有更多观众。淮剧的历史虽然悠久,但在它进入上海之前,在苏北故乡贫穷农村中,其艺术水平的提高是极慢的。进入上海后,淮剧有了相对集中的市场,有了一定范围的艺术竞争,有了向兄弟剧种学习的机会,有了大量观众的爱好,它的艺术才有了较快发展。40年代末,上海淮剧已出现了马麟童、何益山、筱文艳、何叫天等著名演员,积累了一定数量的常演剧目,音乐也已逐渐成熟。就这样,淮剧旁突出,成为大上海的常驻剧种之一,其艺术实力甚至超过了江苏老家的同行。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条件,1949年淮剧以一个上海重要剧种的身份迎接上海解放和新中国建立,受到特殊的重视。当时我在上海市文化局工作,局里在沪西曹家渡一带,将一个旧剧场改建定名为沪西工人剧场,这是上海第一个国营剧场,其演出剧团的主力就是淮剧。50年代初上海开始组建国办剧团,淮剧也是第一批由民营公助成为国办剧团的。 

由此,上海淮剧艺术获得了优良的生态环境,蒸蒸日上。1952年举行第一届全国戏曲观摩演出大会,淮剧作为华东代表性剧种之一,带着新创的《王贵与李香香》和传统的《蓝桥会》等参加演出,受到很高评价。许多专家对《蓝桥会》这一折子戏中全是演唱没有道白,都大为赞美。这一时期,算得上是上海淮剧艺术第一个高潮期。 

艺术发展常常要走曲折的路。新社会中的淮剧,生存大环境有了良性变化,艺术步入正轨,却也使自己原本就有却不显著的局限性逐渐突显出来了。淮剧观众主体是苏北同乡,而苏北也在不断繁荣发展,到上海找出路的人越来越少。长住上海的同乡老观众的第二、第三代人越来越上海化,乡情不那么浓了。文化生活的多样化,压得整个戏曲生存艰难,淮剧自不例外。于是剧团少了,艺术家少了,竞争力少了,提高也慢了。“文革”之后,淮剧复生,但这些原先局限依然存在。 

改革开放的一个最大的积极因素,是让人们思想解放、眼界开阔、头脑灵活。淮剧在此基础上激发出了创造精神,出现了《金龙与蜉蝣》的巨大成功,出现了“都市新淮剧”的新理念。作为淮剧的一次重大突破,《金龙与蜉蝣》一方面扩大了观众对象,一方面对艺术提出了更高品位的追求――所谓更高品位,绝不是指脱离观众孤芳自赏。可以说,淮剧在新时期的新突破,使淮剧进入了一个新的高潮期。 

当然不能忽略一个重要因素――江苏淮剧近几十年的发展提高与上海淮剧相互促进的影响。不过这是有关淮剧整体发展提高的全面性问题,不是这篇短文所能探讨的。单就上海淮剧而论,我以为今后一个时期的主要任务,应当还是从文学到舞台艺术的进一步全面创新。 

淮剧已是上海自己的剧种,不过今后在上海显然不可能再出现十几个淮剧团并存的景象。上海只有一个淮剧团,它同江苏的淮剧团互为友军,协作关系远大竞争关系。在上海,淮剧需同京、越、沪等兄弟剧种竞争,还要同其他舞台形式争夺观众,艺术上靠什么取得自己的发言权,并取得尽可能多的市场份额呢?换句话说,淮剧艺术有哪些唯我特有或我比你强,而又为淮剧观众(不止于苏北老乡)所欢迎的东西呢?过去《金龙与蜉蝣》应该算一个,近年如江苏淮剧团的《祥林嫂》也是极为难得的。总之,上海淮剧一定要创造出上海淮剧的特有风格。 

热切盼望上海淮剧能以更踏实也更有远见的革新精神,走好第二个百年之旅。

(本文来源:《上海戏剧》,2007 年12期)

责任编辑:淮小戏
文章标签:无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