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现实与诗意表现——评淮剧《小镇》的导演追求

理性现实与诗意表现——评淮剧《小镇》的导演追求

可以从三点上,阐述淮剧《小镇》舞台呈现上的不落俗套与志存高远。首先是剧本创作源自马克·吐温的经典小说,但经过前后13稿的修订,目前文本的内容早已不限于小说的框架之内,小说主要集中在小镇一户人家之中。而《小镇》则将整个小镇人物生活收入视线。其二则是本次演出的舞美设计不断修缮,此轮演出并非局限于某一种风格样式,事实上舞台上《小镇》的舞美风格,已经是现实主义与表现主义的有机结合。第三则是延及以上的导演追求,导演卢昂介入《小镇》创作已逾两年,目前演出的总体舞台呈现,包涵文本表达与舞美呈现,无论从哪一个环节,我们无不感受得到导演的精打细磨与不懈追求。

限于篇幅,本文仅以《小镇》的导演追求切入。

大约十多年前,卢昂曾经有过一次颇受关注的淮剧导演实践,那是一台典型的主旋律主题淮剧,是表现修路工人的题材,记得当时卢昂在舞台上运用了“重抒情、大写意”的二度创作手法。那台戏当年获得了不少奖项,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视作是对淮剧抒情表现手法的肯定。

但从此轮《小镇》的舞台呈现来看,卢昂在淮剧的二度创作上,显然也没有止步于纯粹抒情的写意呈现样式。当然,这一次淮剧导演实践,今天来看,也可以视之为《小镇》前面的一次全方位导演艺术探索。

此轮《小镇》所呈现的舞台样式,让人眼前一亮,更多地还是因为《小镇》可以让观众和业界人士体味到卢昂近几年在导演艺术领域的另外一种努力。长远看,也许这一点也并非是只局限于某一台戏的舞台实践。

首先体现在淮剧《小镇》的文化定位上,卢昂在《小镇》导演阐述中说:“这几年导演大师班所请不同国家的导演艺术家们,会不约而同地对中国戏曲有一种新的发现,这种发现甚至可以用惊艳二字来进行概括。”这些国外专家谈到斯坦尼体系,也谈到梅耶荷德,谈及他们不遗余力向中国戏曲和东方哲学学习,斯坦尼晚年对于鲜明节奏和造型的强调,都让卢昂感到震惊,并且受到了很大启迪。

这种启迪无疑有助于卢昂对于淮剧《小镇》样式及风格的定位。这一努力,使得淮剧《小镇》从此不“小”,而有了一番新的格局与内蕴。淮剧作为植根苏北地方的一种戏曲剧种,尤其是《小镇》聚焦当代中国人的生活现状,因此它的淮剧风格不考虑淡化,相反还有强化之势。在《小镇》里,卢昂努力把淮剧的主要唱腔都融合进来,淮剧唱腔吐字速度比较快,差不多两个小时的演出,让主要演员在舞台上也有了专业发挥的时间和空间。

卢昂在《小镇》导演上的另一个探索,是在该戏思想深刻性的表现上,调动了包括戏曲在内的中西方多种导演手段,这是淮剧《小镇》导演的着力调度与表现之处。卢昂说:“我认为《小镇》最重要的修正就是要还原当下现实生活的本真,深刻地揭示道德失衡与复归的挣扎过程。”他是把《小镇》当做一部惊心动魄的过山车,一部真真切切的忏悔启示录来进行二度创作的,并希望《小镇》可以裹挟着观众一起跌宕、攀爬、拷问、决绝和复归。卢昂以此作为《小镇》开掘人性深度的思想定位,并视其为《小镇》创排的现实意义所在。

就此,我们可以体会出卢昂对于淮剧《小镇》的导演构思、样式定位的不同凡响,说是志存高远也并不为过。我们知道,大凡成为经典的艺术作品,无不具有直逼人性底层,拷问灵魂的深邃程度与力度。回到《小镇》,与马克·吐温原作相比,原作表现美国资本主义的伪道德,属于具有讽刺意味的文学作品。而卢昂认为,淮剧《小镇》应该是一片真实的生活,重点在于表现当代生活的真实性。这也就是我们前面所言,淮剧《小镇》先天具有成为经典之作的血统,哪怕是久远的血统。而在此基础上,《小镇》何曾不可以达到当代淮剧的经典高度呢,需要的只是努力的探索与贴切的实践。

我们看淮剧《小镇》的舞台呈现,有不少堪称经典的场景与舞台调度处理,如第一段“冒领电话”。薛小妹叫朱文轩打电话,是第一次撒谎,剧本中也只有“很紧张”一句话。但谎言终究有悖于人性中的良善原则,让朱文轩选择谎言,是一个无比艰难的选择,他通向电话机的路不长,却咫尺天涯,异常艰难。这个场景,卢昂综合运用了锣鼓、动作渲染了“撒谎”这一过程的艰难与朱文轩内心的恐惧。

这一场戏,看着朱文轩在薛小妹的苦苦相逼下,一步三摇地走向电话机,好似敲击在心脏上的锣鼓声响起,此情此景,奥尼尔在《琼斯皇》中就有尝试,而曹禺在《原野》中也曾借鉴。无疑,淮剧《小镇》的这场戏,给了观众经典性的观剧体验。

还有如第三段“冒领者名单”,朱老爹宣布名单时,朱文轩从以为第一个会是他,到“又一个”,再到“自称三十年前救助企业家的人还有……”,这是群体性的场景,因为主要演员有着强烈的矛盾冲突和情节推进,而群众演员却也不能减少,一般导演会认为这是一场难排的戏,但卢昂却在这个场景的排练上找到了乐趣和兴致。为了生动呈现朱文轩夫妇听冒领者名单时的魂不守舍与胆颤心惊,他在这个场景的表现上加了合唱,这样群众场面就有了动感,在心理上给朱文轩夫妇心理形成围观态势,这是不同凡响的一笔。

当然,淮剧《小镇》出彩的舞台调度和二度创作绝不止于这样两场戏,如第三段的“冒领之路”、第四段的“决定坦白”、第五段“朱老爹的苦求”以及第六段“当众的忏悔”等等场景,也都对不同的人物做了独到的塑造和刻画,它们共同形成了淮剧《小镇》经典之作的基础。

曾几何时,上海观众口中的“京昆越沪淮”中排名老五的淮剧,因为时代的发展与社会环境的变迁,观众流失严重,二十一世纪前后,一批有志之士致力于淮剧在新形势下的生存与发展,无疑是在为传统的淮剧寻求新的活力,这都是值得肯定的努力。戏剧的生存与传播在于作品,舞台上新的经典力作无疑具有自身无以替代的影响力,就这一点而言,淮剧《小镇》包括导演艺术在内的诸多探索与追求,值得进一步发扬。

(本文作者:尹永华;文章来源:上海戏剧,2015年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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