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剧溯源“种大麦”
最近,我在民歌之乡的淮安南闸泾河村,见到淮剧老艺人鲁晓亭的徒弟杨兆贵先生,想听听他对淮剧来源的看法,他就谈到师傅传授给他的“种大麦”,他哼了两种曲调,一种是悲调色彩,一种是喜庆色彩,我听后觉得很新奇。
传说·意境
淮安市文联领导曾交代我一个任务,搞一点西路淮剧的探源工作。正好符合我的心愿,便很高兴地参与了,因为这牵涉到我们南闸民歌进淮剧的问题,也正是我需要了解的。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当年上海杨家班的班主杨大茆(杨洪文)和其师兄鲁晓亭(两人都是淮安南闸人)曾和我侃过,说淮剧的历史应该比各个剧种都要长,少说有五百年,要比国粹京剧历史还要长得多,早年徽班进京和昆曲进京,是艺术家的聚合形成了这一综合艺术的京剧。而淮剧没有这个福分,它一直是乡野的小花,或者是一个无人呵护的野孩子。这是我第一次知道淮剧历史的悠长。鲁晓亭少年时以小生表演出道,他健在时曾向我提供淮剧幕表剧情、淮戏业内弯子话、淮剧调门、淮剧切韵、草台表演程式、民歌进淮剧等许多重要史料。
民国年间《种大麦》唱词本
两位老艺术家当年曾拜过把子,他们的师傅是杨大茆的父亲,是上世纪初跻身上海滩的门叹词艺人、淮剧界比较知名的老前辈,他们说淮剧历史长的依据,就是从原始曲调“种大麦”得来的。他们曾听师傅说过,淮剧的祖师叫淮蹦师爷,也只是淮上农村的一位乡野艺人,早先是农民。最初的梨园艺术要求第一是武功,第二才是唱功。淮蹦师爷童年起就随师傅学杂耍武功,主要是蹦子、把叉、小翻跟头。到过大年时,他们就聚集一帮小弟兄,进行一些杂技类的民间演出,演唱只是辅助杂技,没有定型的唱段。
淮蹦师爷还有一个很特殊的农田技艺,就是种大麦。他播撒的麦种不稀不密,受到远近农人包括地主的尊重。好远的人都请他去种大麦,他特别勤劳,总是有求必应。近处一地主家有几百亩地,把他请去种大麦。这家都是叫小姐到田头去送饭。这样,小姐和种大麦的淮蹦产生了感情,爱得情深意笃。一天,地主女儿就向父母提出自己爱恋的请求。哪知其父母坚决反对,老地主认为自己富贵人家有田有势,怎可能把如花的女儿嫁给一个种大麦的苦力?
但小姐的决心已下,于是和淮蹦在一个黑夜悄悄离开了家,开始了梨园的流浪生涯。小姐的嗓音很好,唱得很是引人,而淮蹦武功好,这样就形成最初梨园演出团体“二人小剧团”。后来逐步扩大就形成了草台戏班。很可惜,由于淮蹦过度劳累,没有几年就得痨病去世了。在送葬那天,妻子哭得死去活来,那种令人心碎的哭丧曲调,后来也就成了他们梨园演出的主要曲调。为了纪念淮蹦师爷,后人就把这种曲调定型叫“种大麦”。
这虽是传说,但它毕竟是梨园世代相传的故事,令人可信。早年的门叹词班子,演淮剧的曲调多是以“种大麦”为主,旋律是悲悲戚戚。曾演当家小生的鲁晓亭老人告诉我,在他们唱戏时,当时大上海黄浦、闸北两处,都特别喜爱“种大麦”班子。这样,“种大麦”也就成了早年淮剧的别称。
其实,“种大麦”曲调后来经过改变,成了一种综合曲调艺术,淮悲调的基础应该就起源于“种大麦”,而花旦彩旦也会在喜庆时演唱“种大麦”,唱法不同,感情色彩也就自然不同。最初,演唱“种大麦”时还没有伴奏,只是一种带板的清唱。也许,我们从“种大麦”旋律中,就可以探索到淮剧起源。因为“种大麦”很有旱地民歌《小放牛》的味道,这就是淮上民歌的原始元素。后来的老淮调和串十字,就是沿袭了“种大麦”的唱腔和唱法。我听秦九凤先生在采访老清江淮剧班主周茂贵时,也曾提到“种大麦”这种曲调。说明两些言谈并不是空穴来风。
鲁老师傅当时哼了几种“种大麦”,我当时只是认为这种曲调很简单又原始,里面缺少许多现代淮剧唱腔的修饰和装饰。那时我还不会记谱,没有完整记录。后来,我得到一本淮剧常用曲调小唱本,里面却没有这种曲调,说明“种大麦”已经被发展和进化,或者说这些曲调已被现代戏曲特征所替代。尽管原来是旱地民歌,由于淮剧逐步南迁和东移,风格也发生了变化,为淮剧的主要唱腔增加了添加剂。像:新淮淮、淮悲调、大红花等。
新编·传承
你要是查一查新中国建立以后上海新淮剧历史,还真有一个关于“种大麦”的精彩故事。解放后上海特别重视淮剧演出,由于好多苏北人进入大上海安家,淮剧也成了上海特别热门的剧种,那时最有名的就是人民淮剧团和志成淮剧团。
1952 年出版的筱文艳、 何叫天口述本
而上海人淮主角兼团长的筱文艳,特别重视淮剧艺术的改革和新剧目的艺术创作,首先是人淮在淮剧界结束无剧本草台戏的表演,将淮戏定腔定谱,指定曲调,要求上演剧本戏打幻灯字幕,《秦香莲》剧本戏曾被作为统一范本进行排练后汇演,这样也提高了淮剧在各个剧种中的地位。同时,上海人民淮剧团(后来叫上海淮剧团)又根据“种大麦”的传统戏剧故事,创作成新剧本《种大麦》,由筱文艳、何叫天等骨干演员进行排练上演,这在全国新剧本创作中开了先河。这出戏在《说说唱唱》杂志发表,1952年由筱文艳主演参加了全国第一届戏曲观摩大会演出,得到故乡敬爱的周总理等中央首长及首都观众的好评,周总理称赞《种大麦》就是淮上的乡土戏。1954年,上海国棉十七厂还以这出戏参加上海工会戏剧观摩演出获一等奖。正是“种大麦”剧本改编创作、剧场精彩演出,让淮剧在全国戏剧中占据显赫地位,这是淮剧别称“种大麦”的又一个来源。
上海人淮《种大麦》剧本,已经对原始的戏剧故事进行了精彩加工,属于一种故事新编的创作,是写一对农民夫妇坚持回乡垦地种大麦,这是夫妻二人的劳动情趣交流,属于一种乡村情景剧。由于有了严格的剧本台词,就很自然地剔除了旧时代草台表演的黄色口语噱头,曲调也进行艺术升华,符合新中国农民翻身做主人以及提高妇女地位的主题,也展示了农民在劳动生活中有情有趣、相亲相爱,是传统戏走向现代戏过渡的典范,为戏剧改革进行剧本创作作了大胆探索,是淮剧艺术的一个里程碑,也是我们西路淮剧艺术的骄傲。
到了新世纪,尽管淮剧已进入国家级“非遗”名录,还有传承单位的江苏省淮(东路淮剧)和淮安市淮(西路淮剧)之说,但多是各敲各的锣各打各的鼓,颇难找到很完整的淮剧史料。
这次,我在民歌之乡南闸泾河村,见到当年鲁晓亭老爹的徒弟杨兆贵先生,想听听他对淮剧来源的看法,他就谈到师傅传授给他的“种大麦”,他哼了两种曲调,一种是悲调色彩,一种是喜庆色彩,我听后觉得很新奇。所以我就把他的唱腔录音发给上海音乐专家单林博士,他认为“种大麦”比较有可信度,很有史料价值,可以算是淮剧研究和民歌进淮剧的重要考证资料。
(本文作者:金矿,来源:淮海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