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扎两淮大地弘扬淮剧文化——对传承、发展西路淮剧的点滴思考

  世界经济一体化与现代化进程的加快,和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全力保护,从两个不同的侧面,双向并重的加剧着中国传统戏曲文化的传承与创新。作为江苏省主要地方剧种之一的淮剧----西路淮剧,站在这个历史和现代的交汇点上,面对这们一个关系到每个剧种生存命运的核心问题,该有怎样的思考呢?!
  回望过去,西路淮剧曾创演过许多精品力作,尤其是那一声西路高腔,在历史上留下了颇多的精彩和无数的光环,给人带来兴奋和震撼。然则今天,随着历史的演替、时代的变迁,西路淮剧声腔却在日渐式微,甚至遭遇冷落,委实令人不解和茫然。
  西路淮剧存在与否?它那艺术生命延续之路又在何方?笔者想借此发表一点个人浅见,以示对西路淮剧的真情关注。


  (一)
  何为西路淮剧?这非是出自於某些人的主观意想或推断,而是历史留下的印记,含有它特定的地域、艺术和人文诸多因素汇成。
  地域因素,是因剧种分布的地理环境的各异而定。淮剧发源地之一的淮安,地处江苏省北部中心地域,北接徐州、连云港;东毗盐城市;南连扬州和安徽;西邻宿迁市,故而两淮属地的人们,常把流布在盐阜等下河地区的淮剧,通称为东路。反转来,同是淮剧发源地之一的盐城,南北分别与南通、连云港接轨,西同扬州、淮阴毗邻。据此,以盐阜地带人们的视角去看清江、淮安等上河地区的淮剧,则概称为西路。沼引此种界说,那年复一年飘动在淮河、洪泽之上的淮腔,自然具有它上河地区西路淮剧音乐文化的地域特征。由此亦表明,西路淮剧的生存和发展离不开它与之相适应的文化生态,西路淮剧声腔最本质的属性,是它赖以依存的区域性民俗风情。
  艺术因素,系指昔日盐阜、两淮均属淮安府,自古语言相近,文化习俗相同,尤其是传统音乐文化同根同源,皆与民歌、号子及“香火戏”音调紧密相联。然而所不同的是其外在形态和唱腔色调上的差异。早期的淮剧,乃为一种类型,两种建构:上河地区的淮剧,以唱【淮蹦子】统领,其所唱之曲,带有浓重的淮海语语音声调,及偏于夸味的高亮宽厚的音乐色调,故时称“淮调小戏”。而下河地区的淮剧,以唱【下河调】为主,因系选择以建湖为基础的语言声韵,和多有平和旋律的音乐因素,故被称之为“盐城小戏”。至后来,东、西两路不断的交融,彼此在声腔嬗变上,遂又形成一个源头、两条支脉的发展格局。即西路【淮调】自始至终沿着【童子调】的基础上,经过对【哩哩调】、【栽秧鼓】等民歌音调的精心筛选而直接衍化成型,总体风格接近於民歌的质朴和率真。而东路【淮调】则是在经历了漫长的【下河调】之后,从引入西路【淮蹦子】加以新的创造架构而成。这种由原生态变成再生层所形成其风格多呈戏曲化特征的柔缓和舒雅,全然与西路有着质的变化。细析之,东、西两路淮剧中同一个【淮调】,因流行于不同的地域,加之因演唱者、观赏者受着不同地域语言及审美习惯的影响,故便呈现出不同的艺术特征。正是这种特征,维系着两淮地区人们的思维惯俗,维系着西路淮剧自身的发展。
  人文因素,一个剧种的地方化,乃至它任何一个艺术流派的形成,其决定的因素来自于观众。西路淮剧之所以另有一派曲风,就在于它不独有着与该地区生态环境和风俗习惯相融合,而且有着与该地区人们的审美习惯和听觉习惯及表达思想感情的某些特殊方式相适应,它那与北方人口音语系的趋同性,和与两淮地区人们爽朗、刚毅性格的共融性,均赋予了西路淮剧声腔的风格特征。那反映在西路淮剧身上潜藏着的民间戏曲的世俗性和乡土百姓之间固有的亲和性,更是其继承、生存的有力保障。
  西路,仿佛是淮剧的发祥之地,生命之源.是两淮大地的水土哺育滋润了西路淮剧艺术之花,而西路淮剧则承载着两淮大地的人文精神和文化传统。


  (二)
  以历史的观点审视西路淮剧,深感它作为淮剧重要的艺术流派能延续至今韵不绝,可谓是基础雄厚,魅力无穷。事凡热爱淮剧的人们恐不会忘记,这里是淮剧最具个性化特征【淮调】的首创之地;这里有吴应成、曹月红、刘玉琴、吴守琴、周茂贵等一批声震淮坛的西路领军人物;这里聚集过无数悉心传播西路淮剧文化的吉作舟班、杨洪文班、高玉华班、徐大友班、吴应成班、刘玉琴班、周茂贵班、石景棋班和清江市淮剧团、淮安县淮剧团、洪泽县淮剧团、涟水县淮剧团、盱眙县淮剧团、金湖县淮剧团;这里曾产生出如“甘罗拜相”、“白虎堂”、“刘老庄战斗”、“关天培”“斩韩信”、“情与法”、“林则徐”、“庄家少爷”、“吴承恩”等从多享誉剧坛且又是凸现西路风情的经典之作;这里孕含有像乔艳红、荣光辉、周小贵、杨小楼、王志豪等一些致力於探索西路淮剧发展新路的后继人才和中坚力量;这里更拥有除两淮大地以外的里河宝应、高邮和下河盐城、阜宁及遍及无锡、上海等广大地区数以百万计的西路淮剧观众,等等,等等。这好一派西路的繁荣景象,有着如此广博的地带,如此丰厚的艺术和人力资源,不恰好说明西路淮剧艺术流派的生成、衍变和传承、发展,正是依靠淮剧主体的艺术家们来实现的吗?它那历经近二百年用心血和生命浇灌起来的西路淮剧,犹如在湍流不息的大河之上构筑起一座新的桥梁,永生向前延伸,此情此景,又怎会让人不为之珍爱和自豪呢!


  (三)
  从艺术的角度去深入探究西路淮剧的艺术特征,我觉得至少有它三层体征值得意味的:即多样化的表现形态,深厚的文化根源,原生态的音乐特色。而这些最突出之处,是集中反映在它的声腔流变上.
  淮剧东、西路,就其声腔所呈现出绚丽多姿的外部风貌来看,不仅表现出音乐存有共性的形式、情感、气质、品格的美,而且也表现出淮剧两路音乐风格的神韵之美。换句话说,东、西两路声腔同样炫目,但却有着截然不同的色彩、不同的文化品位和审美意趣。西路【淮蹦子】,多有民歌号子音调特点,曲性刚劲、豪放,而东路【软淮蹦子】,则是沿引【下河调】兼融【童子调】发展而成,曲性质朴、浑厚;西路声腔为商微调式和la羽调式居多,调性色彩偏於硬梆,而东路声腔则多为S01微调式形态,调性色彩倾於柔和;西路唱腔旋律线条通体平直短促,重於叙事,而东路唱腔旋律走向惯呈悠缓舒展,长於抒情;西路淮剧的演唱,袭用北方语音,语调较直,且音色高亢、脆蹦,而东路淮剧的演唱,则摘取建湖语音,语调偏软,且音色纯美、亮丽.所有这些,均让人从对比中感知西路淮剧那不同的结构程式、不同的旋律走向、不同的音色传递、不同的节奏密度,均带有真正的独立性的形式感,而由此所产生的艺术之美,亦是具体可感的、有光彩的.
  正鉴於此,我感奋西路淮剧,实际上是在感受西部土地上的风俗人情,感受西路淮剧艺术家们为之不懈追求和奋力拼搏的创造精神.我欣赏西路淮剧,是敬佩西路淮剧文化内含着的真正底蕴,及天新的美感形态和新的审美风格中保持明显的草根性和民间性.我推崇西路淮剧,是因为它艺术本身有着一种恒定的粗犷、质朴的特性,在淮剧整体艺术结构中,作为一种戏曲文化,它又含有不可逆向的主体性和不可替代性.
  总之,不论是感奋、欣赏、还是推崇,皆是从心底涌动出的一股绵绵真情,一切为着彰显淮剧剧种西路流派的艺术个性,张扬西路淮剧的艺术价值.


  (四)
  西路淮剧厚重的历史,独特的品格,体现着浓郁的地域文化,是一道永远无法抹去的亮色.重视和关注它存在的客观性,对於我们保存历史遗音和努力於现代的开拓,都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然而值得正视的是,一定的地域风情是艺术灵感和艺术风格形成的土壤,而在文化全球化的今天,包括戏曲艺术的内在文化多元发展,和追求相应的“现代性”又呈必然的趋势.这一清晰的发展轨迹,示意着我们对於西路淮剧的态度,不应让它始终固守在一个静止的状态,而要促成它在与时代同步的过程中,寻得更多、更大的发展空间.较长时期以来,我们亦即抱有寄希望於西路淮剧保存剧种风韵和时代审美心理相生相发的双重心态,期待西路淮剧能尽可能地保留自己那某种野性的、草根的、直观的艺术本性,通过跨地区、跨文化的传播,站在剧种的高度,发出自己的声音.
  其实,西路淮剧艺术家们并没有停止过这样的实践,只不过是一种处於不甚自觉状态下的无序追求而已.比如,我曾聆听过周茂贵、乔艳红在《双上朝》和《情与法》剧目中所唱的【淮蹦子】,那带有“清板”意味的淮腔,旋律流畅,但不流俗,酷似空灵的山声野调,让你听了神往、陶醉.这一曲激越之声,既让我们认识【淮调】的形成所处的时代,又让我们饱尝了历史所留下的声音.真可谓是淮剧之最,西路一绝.又如,我亦曾多次驻听过荣光辉、杨小楼在《吴承恩》一剧中所唱的【拉调】和【老淮调】,那有赖於自身地域文化因素上的求新,兼具东路、南派声腔元素的融合,均添抒情力度,更富雅致情趣.再如,我更概览过西路淮剧艺术团体在各届江苏省淮剧艺术节上所参演过的剧目,如《高原雪魂—孔繁森》、《庄家少爷》、《吴承恩》等,这些有来自各地作曲家们的热情参与,因人的创造力量重点发生了变化,以及声腔内部的丰富性和新因素的相互作用,故而使西路淮剧声腔在色、形、声方面都产生起新的音乐形态,有着不一样的审美效应,拓宽了新的审美领域.
  上述事例表明,西路淮剧完全可以在当代艺术生态环境里,没着自身既有的文化理念、框架,作出自己理想中的“现代性”选择.西路淮剧音调的高亢激越与东路、南派声旋的含蓄悠长融合所产生新的情态之美,无疑又证明西路淮剧有渐具向外开拓新路的可能.因而实践启示着我们,在强调以戏曲文化多元为核心的发展过程中,切切不要忘记本民族、本剧种在漫长的历史里段时所具有的文化记忆.
  然则遗憾的是,这种良好的发展态势并没能让它持续的保持下去,反从思想深处忽视了戏曲音乐是时代和历史的产物,及基本质特征决定了它离不开历史的传达室承性这一根本动因,从而造成了一定程度上的传统断裂.相比西路淮剧当前的真实现状,似对探索之路上敞开着两条线索:传统的延续和传统的变革,多少有点向后倾斜.此类在传承和创新尺度把握上的失尤为明显的是让人无从嗅觉到人们意念中的那西路淮剧声腔之情韵,间或偶尔也能听到一些散落的希声,也多有曲风变味,根气不足的情况存在.究其原因,从观念上说,一些非理性的偏见,在曲解着西路淮剧的声腔是鄙俗粗俚的土调,不美感受和传承价值的.一些不尽切合实际的超前理念,在扭动着西路淮剧发展的主导方向,总在有意或无意间试将东路和西派声腔的轻柔之旋,用来为西路淮剧重新调色.再从创作实践上看,只要我们能稍许清醒地、理性地来鉴别一下西路淮剧舞台上近期所创演的剧目,便能有所发觉那极富个性的西路淮剧声腔已呈现渐趋淡出的迹象,有的从视听效果上几乎体察不出它任何一点西路淮剧风格的特有光泽,有的在更多的情况下,从外部形态上看似在发展了、创新了,然而窥其结构内部,其原态和传统却在不断的消解和丢失.这一游离于本体之外的审美追求,浅说是个对艺术创作主体方向把握的驾驭能力问题,深看则意味着淮剧传统文化的缺失.
  诚然,对此谁都不会一味的持否定态度,去责难那些正在摸索中的有益的改革尝试,更不会有悖於艺术创作提倡多元化、尊重差异、包容多样的指导原则.我们善解一些编曲者的良苦用心,也赞同他们不顾困惑於西路淮剧声腔的结构和调性,想作一些技法上的探索.或是把音乐的发展定位在抒情性的审美框架中,增强起鲜活的时代气息.或是在行腔上希望更接近现代性一点,强调运腔的灵活多样,尽量回避那些僵化的唱腔.但除此之外,我们可曾想过,这种单一的借取东路和南派淮剧声旋的驾接方法,只不过是声腔音乐中的一个断面文化形态,它怎能和西路淮剧自身的音乐语汇,主流模式等整体结构相和谐共生呢?殊不知那种在借鉴、创新上刻意去追逐或模仿某一路某一派的做法,用同一种求美方式的固定模式去任意袭用的俗套,以一层不变的手法和审美经验,将一些非本位音乐元素给予多轨重叠强行导入的创意,在多数情况下,均是不太可取的.许多成败经验表明,若不加选择地任其西路淮剧声腔向“东”转移,向“南”挤排,势必要使它脱离本土,变换底色.那不仅是个艺术风格、艺术探索问题,而是牵涉到西路淮剧的根本发展取向问题.再多理由的“多元”与“创新”,都有不能舍去西路形态,西路个性.
  说到此,我自感有重新校正一下观点,调整一下思路的必要.对西路淮剧的未来如何定位、重构,须放在文化大背景下进行全方位的思考.本着在承继发展的转型期中,不致使淮剧音乐文化的优秀部分遭受流失,最实际的一点,便是把西路淮剧牢牢锁定在它“自我”的基点上,尽可能地在自身本位内部寻找更新的动力,坚守本土,不脱根味.同时,在东、西路,南、北派彼此互动下,吸吮和化用更多新的外来元素,以求达到实现个性化前提下的多元化.强调个性化和多元化,是旨在区域性的多元,流派间的多元,音乐文化并存格局的多元,要理清东、西路淮剧文化可以交融,但不可取代.腔体的衍化不是变味,声腔的组合不是趋同.因为“同质”化定然会使西路淮剧失去它的主体性,丧失它的感染力,直至使西路淮剧地道的声韵受到损害,导致淮剧传统音乐形态的失衡,进而淹没它特有的文化品格.
  坦然面对现实,艺术伤口的好坏,从严格的意义上说,反映着创作者思想、情态、技巧表达的深度.所以说,我们要摒弃那种艺术家孤芳自赏的创作心态,积极寻求与演员、受众的互动,注意到对西路淮剧声腔个性化的把握,不只是多一点西路的音乐元素,而首先是要有个西路个性化的思考,在此基础上,重建西路淮剧音乐创新思维,重立西路淮剧创作主体,对自己一路声腔特有的精髓给予合理的保存与传承,对浓缩别路声腔的精华,做到取之得法,融会贯通.用我们的激情和智慧,重燃西路之火,找回真正属于两淮大地富有西路灵魂和根性的一派西路淮剧风韵.


  (五)
  西路,这个象征着一方流派的“平原水乡”,曾是人们追寻遥远记忆中西路淮剧的梦寐之地.仅管它的声腔已近乎绝响,但在我们的脑海中却依然深藏着那挥之不去的古朴而清亮的【淮调】声旋.
  我们渴望西路雄风能够再起,是因为西路淮剧声腔凝聚着淮剧音乐之精华,那每一根粗犷而秀美的旋律线条,都是历史的积累,并伴随在时空的变换中,构成了淮剧自成一路流派的声腔的持久性和稳定性.
  我们期盼西路淮剧老调再吐新声,是因为我们意识到在在路淮剧音乐中还在着许多薄弱环节和难以攻克的技术难题,诸如:如何摆脱既定不变的僵化模式?如何确立真正属于自己的表现方式?如何发挥自身的审美感受力和创造力?如何焕发出音乐的时代气息和提高人们的认知度?等等,均是须要理性对待和解决而又是不容回避的现实问题.
  我们翘首凝望西路淮剧改革步伐的加快,是因为“传承”“创新”双重重任,在迫使西路淮剧通过“内省”和“自觉”,以更加蓬勃的青春活力,用持续的“活态传承”的方式,让那原本粗犷的遗音再续新弦,再谱新章.
  总之,我们急切地希望大家都能以尊重历史、尊重群众、尊重剧种的积极姿态,唤醒和激活我们对西路淮剧的深厚情感,感知西路淮剧底蕴深处的巨大潜力,用深沉的文化反思推动西路淮剧的艺术探求.沿着这条奋进之路,高擎起西路淮剧大旗,打造起西路淮剧自主品牌,力挺起西路淮剧强劲的雄风,让这豪迈的西路淮腔永远在两淮大地上延续它的生命与精神!
  (作者:张铨,原江苏省淮剧艺术研究会秘书长,国家一级作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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